兴衰存亡一甲子，是哀是叹都请喝下这杯“民权牌”葡萄酒

林静

没有雄厚的资本和先进的管理保驾护航，民权葡萄酒厂越发呈现出败落相。在既有的国有体制下，内外勾结、监守自盗，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等现象层出不穷。

正如一位业内人士所分析的那样，“长城”品牌易主、香港五丰行撤资只是民权葡萄酒衰落的外因，更深一层，管理体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民权葡萄酒行业的发展。具体而言，就是当时葡萄酒厂的领导依然是当地政府任命，经常走马灯式变动，导致企业发展思路不连贯，缺乏市场竞争力。

按酒厂规定，业务员根据销售量提取奖金；客户若因产品销售不畅或不合格就可以退货或调货。这种以顾客为中心和结合销售业绩的措施本身是无可非议的，但没有同最终的销售回款挂上钩，被一些人钻了空子：个别不法业务员与经销商勾结，恶意购货、退货，给厂里增添了许多费用与损失，而他们却早在酒出厂之时就稳稳吃了提成。同时还出现截留货款的现象。厂里对此曾进行追究，但这时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销售人员因以上行为畏罪自杀，家属到厂里吵闹，厂里却给赔了两万元。这以后，酒厂对此类问题再也不便追查，其风日盛。合资前，酒厂已有外欠货款三四千万元，而合资后又重蹈旧辙，新增外欠货款1480万元。

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民权葡萄酒厂曾与一些乡镇联办了葡萄发酵站。同时，为了扶植农户种植优质葡萄、培植葡萄基地，曾为广大农户提供信贷、农资等方面的支持和保护价回收政策，酒厂回收发酵站果汁，发酵站收购农户葡萄。然而，由于酒厂后来的市场效益滑坡，果汁无法回收，发酵站就自寻出路，利用葡萄果汁生产葡萄酒，争夺大厂的业务，不仅如此，民权葡萄酒厂厂内不断有一些领导和工人偷着将厂内的材料卖给小酒厂。

一些经营骨干因为厂里待遇不公，受不到重用，纷纷到外单位供职。2000年7月，在厂里呆了40多年的刘翔鸣总工程师离开了酒厂。这位属于国内第一批被命名为“国务院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临走时依依不舍，泪雨沾巾，许多人都赶来为他送行。与其类似，国家级评酒专家、酒厂骨干林静2000年接替张国庆干了几年总经理后，也无法应对酒厂积重难返的局面，最终也无奈离职，在当地创办了一家小酒厂。

她是通过竞聘上岗的，干劲十足，出台了许多改革措施，短期内也取得了一些实效。我印象很深的一句话是，“这个领导班子必须有一种吃大苦、耐大劳的老黄牛精神，清正廉洁，为人表率，忘我奉献。我从担任总经理的那一天起，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企业。只要能把民权五丰葡萄酒公司搞好，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不仅我这样做，我们的领导班子和广大职工也是这样”。

但就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两年后，2005年3月18日，建厂47年的民权葡萄酒厂宣告破产。我后来有一次见她问起这件事，她显得很尴尬，只是以苦笑作答。

耿红伟

2005年7月，随着浙江九鼎入主民权葡萄酒厂，“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更名为“民权九鼎葡萄酒有限公司”。它烧出的第一把火就是向商丘市政府递报告，“告”那些四处冒烟的小酒厂：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期，民权牌葡萄酒步入衰落，但民权葡萄酒厂这个年迈的母亲，却以她并不丰富的乳汁，繁衍并哺育了全县30多家‘不孝之子’（毫不夸张地说，全县几乎所有的厂，走的都是甜酒仿‘民权’、干酒仿‘长城’道路）。

“曾几何时，他们既不珍惜‘民权牌’的来之不易，也不感恩‘民权牌’带给他们的原始积累，反而肆意糟蹋‘民权牌’的尊严，个个以正宗‘民权牌’形象自居。他们利用人们对‘民权县葡萄酒’与‘民权牌葡萄酒’及简称‘民权葡萄酒’的模糊认识，有意混淆‘民权葡萄酒’与‘民权县葡萄酒’这一概念，产品以次充好，严重破坏了民权葡萄酒在国人心中的形象。”

2007年2月，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每周质量报告》曝光河南省民权县6家葡萄酒生产企业违反国家标准，用水和酒精、糖精、香精等添加剂勾兑所谓的100%原汁葡萄酒。到了4月28日，河南省质监局就该事件作出回应，宣布已将有关厂家的生产线拆除和捣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民权九鼎葡萄酒有限公司生产的“民权牌”葡萄酒，同样遭受了在全国各地下架和退货的命运。有关资料显示，2006年，民权县葡萄酒年产量达2.29万千升，销售收入4.27亿元，分别居全国第五位和第四位。但央视曝光过后，该产业群的经济效益一落千丈。

受到影响的还有民权县整个葡萄酒生产经营链条。1985年全县葡萄种植面积发展到创纪录的6666.7公顷(10万亩)，成为全国第一种植大县，但随着民权葡萄酒陷入困境，该县葡萄种植面积大大下降，2015年前后仅维持在2000公顷左右。

至此，民权县葡萄酒产业的衰落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但正所谓“浪花淘尽英雄”，当外界的许多人已经忘记了民权葡萄酒的味道时，一贯坚守的朱和平推出了“1958”、“河南红”系列，另一家名为冷谷红的葡萄酒企业也杀出重围，其创始人耿红伟原在民权葡萄酒厂任纸箱厂车间主任，而其父亲，也曾任民权葡萄酒厂副厂长，父子俩可谓对民权葡萄酒的酿造技艺和文化一脉相承。

冷谷红创办于2004年，当时正值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破产前夕。发展到今天，就产销规模和品牌影响力而言，它已经是民权当地数一数二的葡萄酒企业了。

所以，无论是良性竞争还是恶性竞争，总会有企业靠着“真本事”生存下来并脱颖而出。这一段时期，应该是当地政府“干预”葡萄酒行业最少的时期，它的目光，已经转移到倾力打造民权县另一主导性产业——制冷产业上了。

所以，像冷谷红这样的企业，完全是在市场中成长起来的企业，已和原民权葡萄酒厂有着本质不同。

他们

潘好友、张国庆、林静、刘翔鸣、耿红伟、朱和平，乃至更多的地方官员、上下游合作伙伴等，60年中，这些人陪着民权葡萄酒厂走过了一程又一程，但每个人都在其中留下了鲜明的个人印迹。

如果要找河南的老品牌，这家企业应不应该算一个？今年1月底，河南省工信委公布“2017年河南省工业品牌培育示范企业名单”，全省共有14家入选，民权九鼎葡萄酒有限公司即是其中之一。

这说明许多人还没忘了它，还认为它有发展潜力。朱和平曾将它定位为“河南葡萄酒第一品牌”，看来还有一定的社会基础。

品牌的培育是一个长期工程，需要许多人和许多方面投入大量精力。河南现在许多地方都在打造产业集群，但他们往往忽略的是，这些产业集群中，一定要有龙头企业做引领，一定要有强势的企业品牌做标杆。民权葡萄酒和冰熊冷柜曾是民权县对外打出的名片，这也让民权县这个传统的以农为主的贫困县有了不一样的工业特质，但是，改革开放以来，这两家企业先后走向了衰落，这就让整个地区丧失了既有的产业发展优势，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上走了许多弯路。难怪整体民权人既把它当作“梦”，又当作心底永远的“痛”，啥时间谈起来都唏嘘不已。

同时，企业家团队的缺失，也是长期困扰像民权这样的县域经济体发展的一大重要因素。可以说，改革开放40年，民权葡萄酒厂的兴衰史，就是地方政府如何学习、接纳市场经济体制和精神，也是如何发现、培育企业家团队和如何尊重企业家精神的发展史。虽一再地付出沉重的代价，没有彻底被资本遗忘，没有被市场洪流席卷而去，建立了新的民营机制，但民权葡萄酒走向复兴，重新找回昔日荣光的可能性却依旧很脆弱，它需要资本，需要企业家，需要团队，更需要勇往直前的信念和百折不饶的耐心。

就像潘好友、刘翔鸣、朱和平这些人曾经做过的那样——虽没机会、没条件成为相对独立的企业家，但毕竟倾注了可贵的职业精神。

豫酒振兴，怎可缺了这家企业：民权葡萄酒！（作者：周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