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中医故事

别样的中医故事

我出生于信阳,隔着浩瀚的时空长河,尚可与医圣张仲景攀得一个老乡,而正是这位老乡,他留下的不朽医典,宛若一扁洪流中的飞舟,为无数的病患,带了逃离疾病随意肆虐的希望,也在我和我的患者之间留下了别样的中医故事......

自小生病无所依,小建中汤调病机

我幼时体弱多病,外感频发,少女时代饱受月经病折磨,月经半个月一次,四处求医,但是疗效甚微,后来老医生嘱咐我的家人,暂且不必去治疗,或许结婚生子后能够自愈。春去冬来,我的身体随着草木的荣枯,愈来愈消瘦,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却只有九十斤。但是,我知道我失去的重量正成倍的压在妈妈的心里,她的眉头愈来愈紧,皱的像一团麻,我的餐桌上开始变得丰盛,这显得和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格格不入。然而,我却总是辜负母亲,吃一些鱼、肉就开始上火,牙龈肿痛难忍,吃一些凉药马上就会腹泻。每次月经来时,少腹疼痛,难以忍受。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并不长远,在如花季般的同龄人中想到自己命运的许多可能即将被熄灭,总是有着许多不甘和倔强。我不愿就这样认命,所以决定学中医。

还好没有放弃,还好遇到中医,还好遇到张仲景。《金匮要略》中曰: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疼,梦失精,四肢酸痛,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仲师于此处为虚劳病立下治疗总纲,我读到这里若有所得,便尝试着给自己开了三剂小建中汤。服用一剂后顿感神清气爽,三剂服完后吃什么都不再上火了。多年顽疾得以仲师指引而出藩篱,内心不由地感慨万分。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次外感,自己疏于调护,导致病情迁延传变,先是出现耳部心区瘙痒,夜间加重,心中悸动不安。和同事谈论起来大家都怀疑我得了心肌炎,纷纷劝我住院治疗,但我之前颇多受益于经方,且《伤寒论》曰: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于是,又一次尝试给自己开了5剂小建中汤,没想到3剂过后诸证皆失。自此以后,学习中医的劲头和实践的勇气愈发蓬勃了。

患者纳食搁在胸,细问才知惊气冲

学医数十年,得以仲师引进门。闲时静坐,时常回想起这么一句话:辨六经辨八纲心小胆大,反权豪反名利智圆行方,这是写在南阳医圣祠的一幅对联,是对仲师行医治学精神的高度凝练,我在其中体味着仲师的精神火种,它亦在无声中照亮着我的路。

初上临床时,我在针灸科工作,有一位患者腰痛正在接受中医熏洗治疗,由于患者初次接受这种治疗方法,为了缓解其紧张,我们便随意攀谈了起来,患者听我把中医说得头头是道,于是向我提出了困扰他多年的一个症状。患者说:吕大夫,我这个腰痛还好,不是我最难受的,我最难受的是,吃完饭饭搁着不下,已经六年了,去哪都看过,什么检查都做过了,没发现是怎么回事,可我就是难受。

——什么是饭搁着?

——就是吃完饭,饭搁在嗓子里下不去。他说完了之后特意指了指胸骨上窝。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大意,继续追问:你还记得你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吗?他说:我记得那时候正在地里干后,干了一会儿腰疼的不行,就起来直了直腰板,旁边的一个邻居看到之后就说,是不是得了腰间盘突出,我一听到腰椎间突出,心里一惊,就觉得小肚子里一股气直直冲到嗓子眼儿,从那以后吃什么都觉得堵在嗓子眼儿里。我听之后便想到了《金匮要略》里的奔豚病,仲师言:“奔脉病,从少腹起,上冲咽喉,发作欲死,复还止,皆从惊恐得之。”惊则六神无主,心阳失位,火不下达,又《黄帝内经》曰:惊则气乱,气乱而阴阳翻覆,下寒得以上逆,故见气上冲咽喉。但是我不敢大意,仔细按脉、察舌,只见患者舌淡苔白,脉微弱,正是诸阳不足,阴寒上逆之象。于是遣方用药照抄桂枝加桂汤原方,没想到患者服3剂后至今未再发作。现在他时常带一些朋友过来看病,每每提到这段经历,都对我不断夸赞,我自己却不敢“居功”,这都是受益于仲师的“胆大心细”啊!

食热则火食寒泻,乌梅为丸相并治

《伤寒论》开篇为序,序曰: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仲师所言真是不虚。初学《伤寒》时,我就有幸用乌梅丸解决了困扰母亲的病痛。早年在外,交通不发达,离家一载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唯一能和家里保持联系的只有一支飘摇的电话线,它接在我们的走廊里,偌大的长廊在角落蜷着一台孤零零的电话,它的面前总是排着排不完的队,所以和家里无事不打电话,一周一个平安足矣。可是有一天,我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筒被寝室管理员交到我的手上,我向母亲问起了近况,她多了一些叹息,仔细追问,才从她支支吾吾的回答里断断续续地明白,她病了。我不敢懈怠,不断地追问,她才愿意告诉我。原来,她已经吃了3个多月的药了,初时便是吃点热的就上火,不论是瓜子、还是锅巴沾到就上火,吃点凉的就泻,枣子熟了,从树上摘下来吃了两颗便拉肚子拉的厉害,以为吃点药就能好了,没想到现在看过了大大小小的医院还是不见好转。那时候,我正在读《伤寒论》,听到这里便想到了寒热错杂的厥阴病,“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蚘,下之利不止”,于是,再次详细询问病情,可见口干、口渴,饥而不欲食等,便和母亲商量,要不要让我开点儿药试试,母亲欣然同意。3天后,我战战兢兢地打电话给家里询问,才知道母亲已经大好了,只听见她电话的那头骄傲说:我家妞妞开方真厉害!

中风输液疾愈重,黄芪桂枝五物中

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我对中医的信心越来越足,我越来越体会到,仲师所言不虚。所以在遇到这位病人时,我“身傍”经方勇敢地向权威发起了挑战——这位病人是一名大学教授,她中风一年多了,一直在她的同学那里治疗。她的同学是省级某知名大医院的知名专家,可谓是学科领军人物。患者出于针灸辅助功能康复的需要,到我们科室治疗。有一天在治疗中患者向我焦急地抱怨道:吕大夫,为什么我每次输扩血管药物之后,病情都加重了?我详细询问病人才知道,原来患者使用扩血管药物后,出现下肢沉重、麻木,肢体障碍加重,下蹲站起头晕,而且患者两次中风都是在月经期发病的。这不正是血虚证吗?《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的内容涌现心头,“问曰:血痹病从何得之?师曰:夫尊荣人,骨弱肌肤盛,重因疲劳汗出,卧不时动摇,加被微风,遂得之。但以脉自微涩,在寸口、关上小紧,宜针引阳气,令脉和紧去则愈。血痹阴阳俱微,寸口关上微,尺中小紧,外证身体不仁,如风痹状,黄芪桂枝五物汤主之”。“大学教授”对上了“尊荣人”,“下肢沉重、麻木,肢体活动障碍”对上了“身体不仁”,再查看舌脉,与证无差。既然有仲师撑腰,于是便信心满满,“既然使用扩血管药物病情加重,就说明药不对路,活血化瘀扩血管的药物就暂且不输了,我给你开剂中药看看。”于是,我给患者开了三剂黄芪桂枝五物汤,患者服药后诸证明显缓解,且精神好转,大喜,又索药10副,病愈。这就是中医人的胆色,它来源于洞穿千年时间而不腐朽的浩浩典籍,来源于一代代中医人的谦虚传承。

在过往几千年的历史中,属于中医的故事或充满光怪陆离,或充满虚幻、杜撰,或充满冷眼、没落。然而,当下的时代万象更新,中华民族正在走向伟大复兴。这是一个中医的春天,也是每一位中医人的春天。从非典到新冠抗疫,从奥运冠军身上的火罐印到屠呦呦院士的诺贝尔奖杯,从“一带一路”的中欧专列到横琴自贸区的中医药园区,中医故事正在从中医人的故事,变成中国故事、变成世界故事。

(河南省中医院治未病科 吕沛宛)